法国五月风暴及其前生今世(三):从谈判到镇压——戴高乐威权的爪牙

时间: 2014-11-24 11:51:42
栏目: 共运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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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生代  作者:宋迈克   19日,戴高乐对几名政府成员说:“改革可以,捣乱不行。”(« La réforme, oui; la chienlit, non. »戴高乐用的“捣乱”一词chienlit的字面意思是“在床上大便”。)等到24日他明白情况的严重程度时,决定发表讲话,试图扭转局面。他宣布要进行关于公民参与的公投,如果公投失败,他本人就下台。然而这次讲话不仅没能打击让抗议方的士气,反倒让戴高乐本人进一步成为各种讽刺作品的主角。5月24日夜晚,巴黎再一次陷入学生、市民与共和国保安队之间的巷战。仅剩的还忠于当局的共和国保安队对付抗议学生还算足够,可面对数量庞大的罢工群体,当局则绝不敢冒险强力镇压。在13日到24日的近两周里,戴高乐政府几乎完全无所作为。 政府形同虚设,只有工会力量对局面还有一定控制力。而工会本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无组织的罢工也措手不及,正想方设法将运动的领导权重新夺回。蓬皮杜政府于是在25日召集主要工会领导和资方代表,在劳动部进行协商,并于26日达成了“格勒奈尔协议”(Accords de Grenelle,得名于劳动部所在街道的名称)。协议的主要条款包括:最低工资上涨35%、平均工资提高10%、加强工会权力等等。(日后成为总理、总统的雅克•希拉克当时是负责社会事务的国务秘书,主导了这次会谈) 格勒奈尔协议承诺的劳方待遇提高的确是前所未有的,甚至可以与1936年人民阵线政府时期的马提尼翁协议(Accords de Matignon)相提。工会希望能通过这一协议动员工人复工,这样就可以宣布这场运动的胜利结束,工会的地位得以证明。然而工人们得知协议达成后并无欣喜。他们从学生的抗争中获得了勇气:警察没能把学生怎么样,更不敢对工人动武,学生能勇敢地组织起来表达自己的声音,他们也需要自行组织抗争,而不再一直被工会代表。格勒奈尔协议之后,罢工仍在继续,工会的宣传一时完全失去了着力点。局面十分胶着。 政治层面,戴高乐的统治似乎岌岌可危,各方开始考虑取而代之,法共之外的左翼的代表弗朗索瓦•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后来成为法国总统)提出组建临时政府,由皮埃尔•孟戴斯-弗朗斯(Pierre Mendès-France,第四共和期间威望最高的总理)任总理,而法共也在29日在巴黎空荡的街头组织了一场游行,要求组建新的“人民政府”。似乎没有人还相信戴高乐可以继续维持权力。 在危机发展到最高潮的5月29日,戴高乐突然失踪,整个巴黎流言四起,有人传言他要辞职甚至流亡。有权力欲却没有掌控局面的控制力的总理蓬皮杜有些惊慌失措。后来人们才得知,戴高乐乘机来到了巴登巴登,秘密会见了法军驻西德部队司令雅克•马叙将军(Jacques Massu)。这位马叙将军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阿尔及利亚战争中直接纵容酷刑的马叙,也是那个58年在阿尔及尔发动政变、推动第四共和终结、促成戴高乐重新掌权的那个马叙。靠军事政变上台的戴高乐如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政治危机,于是自然地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军队中来寻找维持统治的力量。他成功了:本应独立于政治的国防军队的将领马叙表示效忠于戴高乐,必要时可以像警察一样介入时局。 得到了军队的效忠,戴高乐回到巴黎,在30日下午四点半发表了广播演说——因为电视台已经罢工。他拒绝反对党派的所有要求,他将不辞职、不换总理,而是要解散议会。他声称这场运动的幕后黑手是一个“极权组织的政党”——即法共,称“法国面临着专政的威胁”,表示“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我将不得不[…]采取其他做法。”他没有说“其他做法”究竟是什么,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军队的介入。 此时的戴高乐已经无法再扮演“民族团结”的化身了,面对上千万工人的罢工——他们中的许多人不只对戴高乐而是对法共及工会组织丧失了信心——他能依靠的只有资产阶级的团结了。在他讲话之后,这些来自资产阶级不同分支的几十万人聚集在香榭丽舍大道游行,表示支持他们的将军。 31日,戴高乐任命雷蒙•马赛兰(RaymondMarcellin)为内政部长。这位社运的“清洁专家”在47年到48年间就凭借镇压罢工而为人所知。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了两千多份示威者的宣传告示,亲自阅读,6月6日,他建立了一份按照所属组织分类的活跃分子名单,12日,内政部宣布解散12个极左翼组织,随后,一批极右翼“秘密军团组织”的犯罪分子被赦免释放……(马赛兰后来在1973年还卷入了“水管工人事件”——他手下的国内情报部门派人以水管工的名义在时政讽刺报纸《鸭鸣报》(Le Canard enchaîné)的报社安装窃听装置时被报社记者发现……马赛兰受此影响而被调任农业部长,接任内政部长的是——雅克•希拉克……当然这是后话) 镇压学生的同时,戴高乐明白必须继续利用法共和工会来对付工人。虽然共产主义和戴高乐主义在当时政治光谱中分处左右两端,但他们都明白如果没有对方的存在,自己的影响力也将随之消失。法共和工会明白,如果不大力宣传格勒奈尔协议给工人带来的好处,工人如果继续罢工,他们以后便失去了工人运动的领导地位。因而,他们开动宣传机器,鼓动工人复工。而戴高乐当局也清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直接管理工人了,于是,要把工人交给工会来管理! 5月31日,加油站重新开业,媒体报道称军队的坦克正在巴黎附近集结,警察和军队控制了广播电视大楼。6月初,示威游行仍时有发生。在工会的要求和警力的迫胁下,各行业的工厂逐渐开始复工。工会为了促进复工,在企业中组织各种参与人数少甚至作弊的投票,而基层工人中有许多并不愿接受格勒奈尔协议。在反抗最积极的地方,工会便让位于共和国保安队。雷诺-弗兰工厂(Renault-Flins)和标致-索肖工厂(Peugeot-Sochaux)成为了冲突最激烈的地方。在弗兰,法共的代表为了号召工人复工,谴责“外来的挑唆者”而不是警方的镇压,而工人则以嘘声回应他,要求让前来支援工人的学生发言,6月10日,在共和国保安队的穷追猛打下,一名17岁的抗议者溺水身亡。在索肖,工人拒绝工会的复工呼吁,继续占领工厂,在6月11日与共和国保安队的激烈冲突中,有两名工人死亡,一人中弹身亡,另一人在催泪弹的作用下从栏杆上坠落身亡。 6月14日、16日,警方分别从学生手中夺回奥德翁剧院(Théâtrede l'Odéon,之前是学生运动的精神中心,各种组织在这里商讨辩论)和索邦大学。国家广播台的一批记者、制作人被解职,政府的宣传机器重新开动,戴高乐被塑造为混乱局面下唯一的救星。6月30日,议会选举结束,戴高乐主义者获得绝对多数。轰轰烈烈的五月风暴告一段落。   原文链接:http://www.ilabour.org/Item/Show.asp?m=1&d=34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