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毛 来自人人网——赵东风南非前总统曼德拉于2013年12月5日去世。全世界似乎都在为这位伟大的种族平等斗士致哀——南非政府为其举行十天国葬，联合国总部降半旗，全世界各国首脑前往参加追悼会，各种溢美之词充斥媒体。同时，从约翰内斯堡到曼德拉故乡东开普敦省库努村，成千上百的民众自发走上街头，纪念这位受人爱戴的领袖，6万民众于12月10日前往约翰内斯堡FNB体育场与各国政要和南非官员一起参加追悼会。可是，在追悼会上，民众们却丝毫不卖这些政要的面子，对现任总统祖玛屡次发出嘘声，还有不少人对他做出足球比赛中准备换人的胳膊画圈手势。这让我们不禁发出疑问：为什么这两拨存在矛盾的人都如此怀念曼德拉？曼德拉在南非历史进程中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在他之后，南非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正在向何处去？鳄鱼的眼泪——西方大国与种族隔离美国总统奥巴马说自己“深深地怀念曼德拉”，并称“曼德拉的精神促使”他“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还把来到南非悼念曼德拉说成“非凡的荣耀”。英国首相卡梅伦对媒体说，“曼德拉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把这个国家连结在了一起”。两个国家均摆出自己是曼德拉的老朋友的姿态。但是要知道，当年这两个国家可是对曼德拉恨之入骨。撒切尔政府和里根政府都把曼德拉列为“恐怖分子”。同一个卡梅伦，在1989年作为英国保守党学生联合会的负责人，前往南非参加活动，专门游说反对针对种族主义的制裁行动。就是该活动做了臭名昭著的“绞死曼德拉”的海报。而美国政府直到2008年还一直把曼德拉列在其恐怖分子名单中，把非国大认定为恐怖组织。曼德拉如今在南非完全是一名全民英雄——不分阶级、不分肤色，可是他所领导的非国大在1960年却被南非当局宣布为“非法”组织，他则被认定为“恐怖分子”，在62年被捕后被关押了27年。 http://fmn.rrimg.com/fmn056/20140115/1135/original_lkwk_1996000206c51260.jpg曼德拉：无害的偶像 为什么以英美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以及南非的资产阶级对曼德拉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南非地处两大洋航运要冲，西南端的好望角航线被称为“西方海上生命线”；自然资源丰富，地下藏有大量的黄金和钻石；拥有现代化和工业化的经济，是非洲最大的经济体。它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投资的宝地，也是非洲其他国家经济的支柱之一。而种族隔离制度也是随着资本主义在南非的发展而逐步发展起来的。早在南非联邦成立之前，开普敦、纳塔尔、德兰士瓦和奥兰治四省殖民地当局就开始推行种族主义政策。但它真正制度化、成为种族隔离制度，是在1910年南非白人政权建立后。以《土著土地法》（1913年）和《土著人托管和土地法》（1936年）所确定的保留地制度逼迫占人口70%以上的黑人只能在占南非总面积13%的保留地内拥有土地，而这些土地往往地处偏远、土地贫瘠。这一制度不但确保白人殖民者能够掠夺、霸占土地，而且使得他们能够以极其低廉的成本剥削不得不离开土地的大量黑人。与此同时，《矿业与工作法》（1911年）、《文明劳动法》（1924年）、《肤色壁垒法》（1926年）和《工业调解法》（1924年）则确立了工业肤色壁垒制度，即：几乎所有高工资的技术工种全为白人保留，有色人种工人在工种和待遇上遭受公开的歧视，尤其是黑人只能承担报酬极低的非技术性劳动。此外，《城市住区法》（1923年）等则确立了特定住区制度，使得黑人必须经过许可才能在城市的特定区域居住，而一旦失去工作则必须离开。可以看出，种族隔离制度的确立帮助了殖民资本家能掌握政治经济权力，并以极端的手段压榨以黑人为代表的有色人种，以获取高额利润。随着南非资本主义的发展以及黑人人口的激增，黑人和白人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南非社会种族矛盾进一步尖锐。二战后，随着非洲民族主义独立运动的发展，南非黑人以及有色人种、印度人纷纷提出民族解放要求。1948年，把种族隔离制度写入竞选纲领的南非荷裔白人右翼政党当选，变本加厉地巩固种族隔离制度，以进一步维护有助于这一对资本家有利的制度。其中包括欺骗和分化要求民族独立的黑人的“班图自治区”计划，进一步限制了黑人行动自由、控制黑人劳动力的通行证制度，限制通婚、黑人教育和使用公共设施等权力的法案，以及旨在镇压一切抵制或反对种族主义的一切言行、组织和个人的《镇压共产主义条例》等。而英美等国家为维护自身在南非的利益在当时纵容甚至支持种族主义制度的加强。1957年至1972年，南非经济增长40%依靠外资，且贸易顺差从1950年的1.43亿美元激增到74.30美元。南非的经济发展所带来的，一面是占总人口绝大多数的黑人、有色人和印度人极端的贫困；另一面是少数南非白人资本家的富裕，这也是他们得以给白人工人提供较好地福利；而更主要的则是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因此，当时曼德拉努力组织人民反抗种族政策，还组织武装组织“民族之矛”、积极拥护《自由宪章》中的国有化政策，大大违背了南非国内外资本家的利益，因此为他们所仇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尽管右翼政府试图通过加强种族隔离制度来维护自身的统治，但却压不住人民的反抗。在非洲民族解放浪潮中，不计其数的南非人民参与到反种族隔离制度当中。以黑人为主体的南非工人阶级联合了各非白人种族，联合了学生、知识分子和商人，开展了罢工、罢课、罢市等不屈不挠的斗争。南非资本主义在80年代进入危机后，南非人民反种族主义的斗争，不但对种族隔离制度，甚至对资本主义制度都造成了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相对比较有远见的统治阶级开始认识到他们不得不牺牲种族隔离制度给他们带来的利益，而维持更长远的统治。而曼德拉则是他们搬出的“救兵”，虽然他在出狱后通过选举成为南非第一个黑人总统，他所领导的非国大政府废除了种族隔离制度、并为黑人等获取了福利；但是他放弃了之前的国有化主张，并积极推行新自由主义政策，维护了南非资本家和西方国家的利益。因此，他获得了“宽恕”，还在死后得到了他们的赞美和鳄鱼的眼泪。人民的力量——是谁推翻了种族隔离？国内外媒体的报道把推翻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的功劳或是记到曼德拉这个伟大的个人身上，或是记到西方大国的制裁政策上。为什么一个在监狱中待了27年的人能够在27年后出狱，还能成为第一个南非总统，并废除了这一压迫南非多年的制度？为什么之前支持种族隔离制度并借此保证自身利益的西方大国会放弃自身利益、摆出制裁的姿态？这就需要我们考察曼德拉被捕期间南非发生了什么。曼德拉被捕之前的上世纪50年代，南非民族解放运动得到了空前的发展。50年代初，各非白人种在无投票权公民议会、混血种人选举权斗争等运动中开始开展联合斗争。在1952年开始的蔑视不公正法令运动，则将斗争进一步推向高潮。在这场长达8个月之久的斗争中，工人、学生、律师、医生、教师、牧师、商人等并肩战斗，甚至还包括少数白人学生。虽然在逮捕领袖和血腥镇压下运动被平息，但它促进了印度人大会、非洲人国民大会、南非有色人组织、南非工会大会和南非民主人士大会等五个组织组成大会联盟，并在1955年召开南非人民代表大会。这场在警察包围下召开的会议通过了反对种族主义、提倡自由和平等的《自由宪章》。50年代后期，在城市黑人工人斗争不断高涨的同时，土著保留地也掀起了农民斗争的浪潮。在庞多兰地区，农民起来反对扶持酋长政策、抵制白人资本家的剥削，还建立了自己的法庭；在特兰斯凯，反对《促进班图自治政府法》的斗争则发展为约有130万人参与的起义。50年代的斗争在上面提到的沙佩维尔事件后达到高潮，反对通行证法的示威游行遭到南非当局的血腥镇压，这激起了南非各地的反抗浪潮，各大城市先后有50万人组织罢工，使得许多工业区和港口、码头的经济活动陷于瘫痪。在这样的情况下，曼德拉所在的非国大和泛非主义者大会被宣布为非法组织，大批南非反种族主义者被逮捕，群众斗争在进入60年代后转入低潮。直到1970年代初，非洲南部的莫桑比克和安哥拉的相继独立重新鼓舞了南非黑人，反种族主义斗争再次掀起高潮。在这期间，由于战后大量外资的涌入以及国内市场的迅速增长，南非工业飞速发展，成为发达的工业国家。其中制造业超越矿业成为南非最大的经济部门。开普省和纳塔尔地区的港口城市成为南非新兴的制造业中心，占南非城市人口65%以上、净工业产值的75%以上。生产的集聚使得作为主要廉价劳动力来源的黑人也在这些城市地区聚集。这些黑人工人与现代化大生产紧密联系，具有斗争的传统，且多为青壮年，充满朝气，成为反对种族主义斗争的中坚力量。1970年代前半期，南非黑人工会纷纷建立。在工会的积极领导下，南非工人运动联合成为全国性的罢工浪潮。1979 年罢工次数约101 起，参加罢工的黑人工人为15496 人，占罢工工人总数的68%。1980 年罢工次数增加到207 起，黑人工人参加者约为56286 人，占罢工工人总数的91.l%。1981 年罢工共有342 起，参加罢工的黑人84706 人，占罢工总人数的91.23%。非洲人工会会员在1987 年底猛增到140 万人。黑人工会在斗争中加强了联合，于1985 年11 月30 日成立了南非历史上最大的黑人工人组织——南非工人大会，把南非重要经济部门的有组织的工人联合在一起。随着斗争的发展，黑人工人运动的政治倾向也越来越明显。他们从原先局限于增加工资、改善劳动条件等要求，很快发展为反对种族歧视制度，要求实现黑人同白人的平等权利、建立多数人统治的运动。城镇黑人罢工又同青年学生的斗争相互声援。1976 年6 月，南非约翰内斯堡市郊黑人居住区索韦托的学生罢课，抗议南非种族主义政府强行规定黑人学校必须用南非荷兰语讲课，排斥当地非洲人语言。南非种族主义政权面对非洲人学生的反对，悍然出动大批军警，对示威游行学生进行血腥镇压，打死170 人，打伤1000多人，逮捕了1000 多人。索韦托惨案激起了广大非洲工人的极大愤怒，为了声援学生，他们连续举行声势浩大的罢工运动。仅索韦托一地，从8 月初到11 月初就连续发生了四次全区性的总罢工，每次参加者多达10 万人以上。与此同时，全国各大城市约有50 万非洲工人举行罢工，支持学生运动，成为全国性的抗暴大示威。约翰内斯堡成千上万人打着“不是语言，而是制度”的醒目标语牌，举行反对种族主义制度的抗议集会和示威游行。这时，黑人工会公开申明他们的政治主张，立即与非洲人国民大会和泛非主义者大会等民族解放组织建立了联系。与此同时，南非非白人在斗争中日益加强联合，在1983年先后形成了联合民主阵线和全国论坛两个统一战线组织。前者以德兰士瓦省得反对政府制宪改革的群众组织为起始，由400个工会、妇女、学生、宗教等组织的1.2万名代表于开普敦开大会成立，到1984年已有578个附属组织、200万以上的会员。而后者是以阿扎尼亚人民组织为核心，由200个黑人工会、妇女、学生、宗教等组织的800名代表于德兰士瓦成立。此外，非国大的军事组织民族之矛则对经济、战略要地和军事机构发动攻击。在广大非白人反抗斗争日益增长的威胁之外，南非在经济上也遇到了严重的问题。虽然种族隔离政策通过保证廉价劳动力的供给，使南非经济得到较快的发展；但是这种高强度的剥削也使得资本主义固有矛盾在南非爆发得更加严重。黑人的贫困无法通过经济的发展而得到改善，国内市场则一直处于严重不足。80年代随着滞涨危机的出现，原材料价格下跌。南非经济也随之遭遇困境，于1975年开始进入了长达近18年的停滞期，整个80年代的经济增长率仅为1.2%。80年代中，失业人数高达240多万，失业率达到20%以上；物价大幅上涨，通货膨胀率高达16%。经济和政治的双重压力，使得南非白人统治者不得不做出妥协。1983年通过的新宪法规定成立除黑人意外各种族代表参加的混合内阁、混合总统委员会和由白人、混血种人、印度人三个议院组成的议会。这是国民党试图通过拉拢印度人和混血种人来分化他们与黑人。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新宪法不但遭到了黑人、印度人和混血人的强烈反对，还加速了白人统治集团内部的分裂——极右翼反对妥协；而代表白人工商业和金融资本家利益的反对党进步联邦党则认为妥协不够，没法解决南非的问题，以保证南非经济能够稳定发展。与此同时，美国等国家也爆发了反对南非种族隔离政策的抗议运动，这使得一些欧美国家于八十年代中期不得不对南非采取制裁。到八十年代末期，南非已经经历了近十年的经济停滞和高度通货膨胀，白人统治者和白人企业家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政府越来越没有能力维持种族隔离制度；倘若不积极地采取手段实现和平过渡，那白人政权很有可能被推翻，政治和经济的动荡下自己的利益则难以维系。正是在这样的考虑下，白人企业家于1985年率先与遭流放的非国大领导接触。相比于年轻一代反对人士而言，曼德拉和老一辈非国大领袖更有和解的意愿。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政府当局在1989年末开始释放非国大领袖，开始了“协商的时代”。因此，促使当局释放曼德拉、使曼德拉能有资格坐到谈判桌前的，不是曼德拉的非暴力政策，而是以非白人为主体、以工人为领导的南非人民的英勇的斗争。让西方做出制裁姿态的，不是西方政要的善心，而是南非人民风起云涌的运动，是世界人民心连心、肩并肩的支持！未尽的事业——南非现状和未来1990年曼德拉出狱，1991年南非议会宣布撤销80多项种族主义法律。之后经过近三年曲折的谈判，南非于1994年举行了第一次不分种族的全民大选，非国大主席曼德拉当选为南非第一任黑人总统，非国大、国民党和因卡塔联合组成以非国大为主题的民族团结政府。南非非白人与白人一样“受到法律的平等保护和公平待遇，享有言论、出版、宗教、集会和结社的自由”。近二十年来，南非经济稳步增长，特别是2000年以来GDP增长一度达到5%。黑人住房、就业、医疗和教育等基本生活需求得到了解决，280万贫困家庭住进新房、1200万贫困人口得到救济。这些都是南非消除种族隔离制度之后所取得的重要成就。但是，种族隔离制度的消失、资本主义民主权利的获得，并没有保证非白人的经济权力。在南非，仍有35.7%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下，失业率仍然高达40%，大多数的人民在1.25美元每天的基本生活线上挣扎。在近20年非国大的市场为主导的经济政策下，南非贫富差距不减反升。有研究指出，从1993年到2008年，南非基尼系数从0.66升至0.70。而黑白之间的贫富差距的减少（1993年黑人平均收入为白人的10.9%，而2008年上升至13%），却仅仅是因为少数黑富翁的出现。黑人内部的贫富差距却大举攀升，在2004年达到0.51，远远超过白人内部的0.36。南非社会仍然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由白人男性牢牢占据顶部，之后是印度人、有色人，而黑人工人则处于社会底部。南非改革的另一重要问题土地改革，进展非常缓慢。南非通过“法制、和平”的土改之路无法兑现政府20年前做出的“2014年将30%的土地重新分配给黑人”的承诺。至今只有670万公顷土地被转移、再分配和归还，只涉及所有农业土地的8%，白人农场主仍然控制了南非80%的土地。虽然大量黑人进入城市打工为生，但农村的矛盾却依然极其突出。白人农场主遭遇袭击事件屡屡发生，四万余农场主中累计已有三千人遭遇谋杀，命案率为城镇的四倍。南非非白人曾经面对的问题，本质是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只是在种族隔离制度下突出地表现为种族矛盾。现在，种族隔离制度已被废除，但以非白人为主体的南非工人阶级仍不得不通过斗争来争取体面生活、体面劳动的权利。固有矛盾撕去了种族矛盾的外皮，清晰地展现在南非人民面前。而2012年马里卡纳矿山罢工中34名矿工被警察枪杀的惨案则给清晰地告诉了南非人民，在资本主义下，统治精英换得了肤色，却改变不了性质。曼德拉已逝，南非人民的斗争却仍在继续。南非是非洲最重要的国家之一，它的无产阶级具有英勇的斗争传统。南非无产阶级运动在未来必将发挥超越阿拉伯之春的作用，在非洲大陆的土地上掀起燎原的革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