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服贸运动、全球化与阶级问题

时间: 2014-04-04 20:32:29
栏目: 时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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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继平 来源:网络 前言 台湾的反对「两岸服务贸易协议」运动自3月18日晚一些学生社团与社会团体佔领立法院,到3月30日发动十几万群众游行集会,与马英九政权较量了十三天,仍陷于双方僵持不下的状态,暂时还无法落幕,但整个运动的性质与涵义已可判定。 反服贸运动之引起广泛的注目,一是採取了看似激进的突袭攻佔立法院、行政院的手段,为举世所罕见,一时之间,轰动台湾岛内外;二是他们提出的主要诉求触及了台湾政治、经济面临的重大问题;三是站在第一线充当檯面人物的青年学生用清新的形象,妄自以代表台湾人民之姿发言,虽然这个运动背后有著庞大的社会与政治势力的支持,他们只是马前卒。 反服贸运动提出的主要口号是「退回服贸,捍卫民主」,把关乎经济的服贸协议与属于政治的民主问题挂钩起来,在他们发表的「反对黑箱服贸行动宣言」中透露了对代议制民主的不满,也附加了一些反全球化的语言,企图给自己涂抹上看似左翼的色彩,令不少人目眩神迷,或困惑,或附随,然而,稍加追索,便可洞悉隐藏其后的是恐中、反中的非理性心理,主导整个运动的动因是反对两岸统一的台湾自决意识。究其实际,这个运动既无知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现实也没认清资本主义民主的实质。这场抗争与附从者的反应,可谓充分反映了台湾社会相当一部分人的集体心理与意识,很有必要加以剖析,一探究竟,以揭露其貌似进步实则保守反动的本质。 以下就反服贸运动所涉及的经济、政治、两岸关系三个方面,分别评论。反服贸运动、全球化与阶级问题 自2013年6月21日两岸签订服务贸易协议,公佈协议内容及开放清单后,台湾内部关注者并不多,朝野两党虽举办了二十场公听说明会,也未引起广泛注目。经3月18日反服贸团体佔领立法院的惊人之举,原本不太被关切的服贸协议,顿成热门话题,沸腾不已,报纸、电视、网路莫不以服贸协议为焦点,议论纷纷。但多数附和反服贸诉求者,对服贸协议的认知却来自反服贸运动者在网路上广为传播的「懒人包」。这些「懒人包」全是些缺乏可靠证据与合理论证的主观曲解,甚至大肆散播大陆诈骗集团在网路上发佈的人民币4万8即可移民台湾的诈骗广告,以造成台湾人对服贸协议的恐慌心理,大陆的经济诈骗手法被台湾的反服贸运动者挪用为政治诈骗的工具,两岸两种不同的诈骗集团形成了绝妙的结合,所谓的反服贸「懒人包」其实是专门用来愚弄无知者的「愚人包」。这些「愚人包」之所以那麽容易达到欺罔的目的,主要就是因为台湾绝大多数人不谙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机制,对何谓资本的「全球化」懵然无知。非但大多数人不懂,就连发起反服贸运动的主事者也一知半解,不甚了然。反服贸运动其实相当鲜明地表现出具有分离意识的小资产阶级民主派的意识形态。 我们先来看看他们发表的「318青年佔领立法院 反对黑箱服贸行动宣言」的重点:「我们不愿看见台湾青年十年后,还过著22K的生活!我们相信,台湾是个可以让青年实现创业梦想,开咖啡厅、开个人公司,可以靠自己打拼就能变『头家』的创业天堂。...未来,台湾的中小企业、微型企业,即将面临资金充裕、整合上中下游一条龙模式的中资企业来台竞争,不管是上班族、小农、工人、商人,生存都将面临威胁。除了个人饭碗难保,台湾对中国开放入口网站经营、网站代管,以及印刷和出版发行通路,让我们的言论自由受到严重威胁。 反对服贸,不是『逢中必反』,服贸最大的问题在于,自由化下只让大资本受益,巨大的财团可以无限制的、跨海峡的扩张,这些跨海峡的财团将侵害台湾本土小型的自营业者。那个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中小企业创业天堂,未来将被一个、一个跨海资本集团併购。服务贸易协定的本质,和 WTO、FTA、TPP一样,这些国与国的经济协议,都是在去除国家对人民的保护。服贸协议,不管统独、不管蓝绿,这是一个少数大资本吞噬多数小农小工小商的阶级问题,更是所有台湾青年未来都将面临的严苛生存问题。...我们要强调,我们不是不愿意接受挑战、不是不愿意面对竞争的青年,我们只是不愿意面对这种不公平的竞争、我们不愿看见我们未来的生活掌控在这些少数权贵统治集团手裡、我们不愿我们的工作都被大企业家、被跨海峡资本家控制;我们要掌握我们自己的未来,我们要的是一个给年轻人公平发展和竞争的环境与机会! 各位青年朋友,这些由大财团、大企业、少数执政者所组成的跨海峡政商统治集团,随时可以抛弃台湾,他们随时可以转往世界上任何一处劳动力更廉价的地方;他们就像吸血鬼一样,吸乾一个国家青年的血汗,就开始找寻其他国家青春的肉体。各位台湾的青年们,台湾是我们生活的土地、这是我们赖以维生的地方。为了阻止这个不公不义的经贸协议、为了阻止这个践踏制度、威权复辟的政党,请跟我们一起站出来,请跟我们一起站出来守护我们的台湾!」 这篇宣言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小资产阶级保守反动的意识。他们说「不愿看见台湾青年十年后,还过著22K的生活!」要「台湾是个可以让青年实现创业梦想,开咖啡厅、开个人公司,可以靠自己打拼就能变『头家』的创业天堂。」换句话说,他们念兹在兹的是能够有个小店面、小企业(当然也包括开个小诊所、律师事务所等等自营自雇的行当),当个小「头家」,有中等的收入,得暇时可听听流行小曲、摇滚,搞点浪漫的小资产阶级情调,谈些忒煞情多或心神俱碎的恋爱,有些人可能还愿意也凭肤浅的认识参与一下公共事务。这个美梦其实是对已一逝不复返的台湾经验的怀旧情绪。台湾在1980年代之前的资本主义经济实行的是奖励出口、限制进口的重商主义政策,藉大量中小企业的加工出口经济获得巨额外汇,达成经济起飞,有了二十年左右的荣景,中小资产阶级春风得意,过上了颇为惬意的生活,但到1980年代中期在美欧日的经济大国纷纷推动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压力下,也不得不跟著「自由化、国际化」(即全球化),放鬆对内外资本流动的管制,降低贸易壁垒,大幅开放外来的投资与商品、劳务。在资本全球化下,从世界市场到内部市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工商中小企业的生存越来越困难,小农的处境也越来越糟,中小企业不是外移便是战战兢兢地恐惧破产,台湾以中小企业为主体的经济结构已难以维繫,小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岌岌可危了,必然造成台湾小资产阶级的恐慌,这就是反服贸运动的社会经济基础。这回的两岸服贸协议让大陆资本可能大举入台竞争,予台湾的反中分离势力可乘之机,把小资产阶级的恐慌心理与反中意识结合起来,成了反服贸运动重要的催化因素。 反服贸运动者提出服贸协议「是少数大资本吞噬多数小农小工小商的阶级问题,更是所有台湾青年未来都将面临的严苛生存问题」,反对「去除国家对人民的保护」。他们根本不了解资本主义经济运动的规律,只见资本全球化的果而不知其因,只反对全球化的果而不反对全球化的因,急病乱投药,妄图在维持资本主义体制下,要台湾政府搞贸易保护,以台湾日益脆弱的经济实力螳臂当车,力抗资本全球化的狂潮,维护台湾小资产阶级的利益。但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小工业家、小商人、手工业者、农民,他们同资产阶级作斗争,都只是为了挽救他们这种中层等级的生存,以免于灭亡。所以,他们不是革命的,而是保守的。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是反动的,因为他们力图把历史的车轮扭向后转。」反服贸运动者「不愿意面对不公平的竞争」,也就是说,他们反对的不是市场竞争,而是「不公平的竞争」,要的是「给年轻人公平发展和竞争的环境与机会」。但什麽是不公平的竞争呢?他们没有说明,不过从反对大财团、大企业、跨海峡大资本家的语脉来看,应该是指由于大小资本实力不同而造成的高下不等的市场竞争能力。然而,难道他们完全不知道,资本主义的市场竞争本来就是个残酷的动态拼搏过程吗?现有的大财团拥有的资本并不都是平白由天上掉下来的,也不会万世永存。经由竞争,企业优胜劣汰,失败者被打垮、吞併,胜利者则攻城掠地,扩展版图,中小企业可能转型为大企业,如反服贸运动者所深恶的跨海大财团顶新、旺旺,原本都只是台湾的中小型企业,而大企业也可能颓败、破产。竞争必然产生垄断,垄断也会产生竞争,这是资本主义的基本规律。资本主义要求的正当的公平竞争就是从国内到世界的市场都要有非歧视的一体适用规则。鼓吹自由贸易的资产阶级经济学所反覆论证的就是如不搞自由竞争的国内与世界市场,而由政府对某些产业不公平地加以保护、给与特惠的政策就会造成经济效率与社会收益的损失。比如採取贸易保护,用关税阻碍外来产品进口,就会使生产者获得不当得的高利润,而消费者则买不到物美价廉的外来品,被迫用较高的价格购买本国商品,这就是牺牲消费者的利益来增加生产者的利益,以维护本国产业不被外来竞争者打垮,从而造成生产与消费的扭曲,于是竞争力差的产业便可以靠牺牲本国消费者的利益避免被淘汰的命运,在政策保护下免除竞争压力,依然故我,不思进取,它们所使用的经济资源也就不能转向有更高经济效益的用途,从而有损国家的整体竞争力。这套自由经济理论当然是为具竞争优势者立论,并不考虑市场自由竞争所付出的大量人与自然环境的代价,但也是最符合资本主义运行机制的理论。重商主义、凯恩斯主义这些主张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由政府干预市场的理论与政策在实行一段时期后,终于还是不敌自由经济论,主要就因为违背了资本主义固有的自由竞争市场机制,碰到了无法持续的障碍。此所以在资本全球化后,西方的社会福利体制崩溃,几乎所有中间偏左的社会党、社会民主党、工党的经济政策都向右派的自由经济论靠拢,左右之别结为秦晋之好,双方已相差无几了。故而在当前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深陷危机下,欧美各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仍只能死马硬当活马医,继续在新自由主义的死胡同内打转,玩不出新花样,走不出困境。 反服贸运动所要求的所谓「公平」的竞争,其实是要求政府管制可能危及台湾竞争力较弱企业的大陆资本入台,并补贴在竞争中失利的企业,也就是实行贸易保护政策。我们可以回顾一下19世纪中叶,西方的自由贸易派与保护关税派的激烈争论。当时的保护关税派最具影响力的是著有《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的德国经济学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Freidrich Liszt,1789-1846),他反对经济落后的德国实行自由贸易,主张先用保护关税培育本国强大的民族工业后,再与英、法的经济强国竞争,至于小工业家、小商人、小农的灭亡则是市场竞争的必然结果,是无法挽救的。李斯特派告诉工人,既然都一定要受资本家剥削,受自己的同胞剥削总比受外国人剥削好。另一派保护关税论者则更为保守,他们希望连手工劳动、小工业、小商人、小农都要保护,即使牺牲本国的工业发展也在所不惜,这当然是绝对行不通的,那除了造成全国的经济停滞,甚至崩溃,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二战后,东亚的日本、韩国、台湾奉行的正是李斯特的政治经济学理论,也都曾经获得一段经济高速增长期,然后在资本全球化下陷入衰退或盘旋不上。马克思与恩格斯在批判自由贸易论的同时,却也毫不含糊地赞成自由贸易。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资本主义经济的轴心是资本与雇佣劳动这个矛盾的对立统一体,私有资本在自由竞争下,会扫除一切旧有的社会、经济障碍,消灭各种小资产阶级,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同时扩大雇佣工人的队伍,使大多数人沦为不得不受资本家残酷剥削、生活陷入困境的无产阶级,并跨越国界的藩篱,在统一的世界市场上,形成全世界资产阶级与劳工阶级两大阶级的对抗,最终爆发世界革命,消灭私有制,建立公有制的社会主义(参见《共产党宣言》与文末附录的马克思关于自由贸易的演说稿)。 反服贸运动的行动宣言虽也批评自由化(即全球化),谴责大财团、大资本家却不反对资本主义,只站在保护小资产阶级的反动保守立场,著眼在利益的重分配,希望给资本主义带上温情脉脉的人道面孔。在全世界的反全球化运动中有两条不同的路线,2001年创立、由社会民主派与无政府主义者主导的「世界社会论坛」(World Social Forum, WSF)是改良路线的代表,他们反对暴力革命,标举空想的自由平等的世界公民社会,另一条则是指出改良没有出路,唯有革命才是正途的马克思主义革命路线。反服贸运动的基调大体上属于「世界社会论坛」的路数,但还掺杂了台湾分离主义的意识(这方面留待论两岸关系的部份再详说)。 台湾十多年来,失业率上升、工时加长、工资下降,物价上涨,贫富差距扩大,令越来越多人,特别是青年学生心生不满与恐慌,这本是资本全球化下,举世皆然的普遍现象,台湾由于二十多年来每年对大陆有从数百亿美元上升到二千多亿美元的巨大贸易顺差,景况还不是最糟。但台湾是个小资产阶级意识浓厚的社会,大多数人陷溺在自我中心里,闭目塞听,思想浅薄,感情用事,只图过眼前的小日子,根本不知今世何世,前卫生署长杨志良愤而言之的那句「滥情理盲」,确能贴切地道出台湾社会的心智特徵,加以学界普遍学殖浅陋,大众媒体但求商业利益,充斥低级趣味的羶色腥的新闻与节目,记者、编辑、评论人员的素质低劣,屡见胡言乱语,谬论横生,因此,遇有重大事件发生,民众常莫明所以,所有重要的公共政策无一能得到深入、理性的讨论,也无一能获致良好的结果。这次的反服贸运动不直指造成今日问题根源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却利用青年对现状不满,对未来茫然又不知所以然的惶惑不安心理,以煽情的语言鼓动青年学生起来抗争,把主要矛头转向无领导统御之能的总统马英九,却不问美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希腊等等经济发达国家没有马英九与国民党为何经济危机更为深重,失业率远高于台湾?意大利、西班牙、希腊的青年失业率更超过40%,足有台湾的三倍之多;为何欧洲多国的政权频频更迭,意大利四年换了四任总理,依然一筹莫展?这是换掉一人或一党便能解决的问题吗?然而,这些现实情况完全不在反服贸运动及其支持者的思考之内,网路上类多起鬨之声,群众集会上一大片天真却一点也不可爱的青年面孔。 反服贸运动的声势得以坐大,缘于大多数人不知资本主义制度的本质。服贸协议在经济上对台湾整体经济与个别产业的利弊得失,取决于实施后动态的竞争过程,本不易准确评量,只能有粗略的推估,但官方与支持者为儘量抚平不安的情绪,夸大可能得到的利益,反服贸运动者则在某些人为保护本身利益外,又有其他反中的势力夹杂其间,故而刻意放大渲染可能的不利后果,双方都不触及资本主义本质,各执一端,大肆宣传本身观点。姑不论双方的推估何者较符合未来的实际后果,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台湾面对的是全球化下的世界市场,世界市场无时不刻在进行激烈的竞争,绝不会停下来等台湾好整以暇地整装待发。反服贸运动者以程序民主之名强硬要求撤回服贸协议,重启谈判,先不说大陆方面未必会任台湾予取予求,光是在台湾内部各种利益集团趁机各为己利争取订立有利的条款,就会有冗长的争执,更不用说根本不从经济考量,只为减低大陆对台湾影响力的反中势力必然再施胡搅蛮缠的技俩,让台湾本身迟迟无法确定交议的服贸条款版本。于是就会应了那句老话:「宋人议论未定,金兵已然渡河」,当ECFA的相关协议久拖不决,而亚太地区的其他国家已与大陆实行自由贸易,台湾对亚太国家的所有出口品必然因多了附加关税而滞销,出口产业既大受打击,以出口贸易为经济主力的台湾总体经济也必然重挫,于是产业倒闭、出走者日增,失业率更加上升,政府税收锐减,一些反服贸运动者想抽肥补瘦,实行利益重分配的盘算,自然成了纯粹的幻想。到了那时,台湾分离意识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法西斯种子也就会发荣滋长,大肆展开排外的言行。这点参考自世界经济危机爆发后,欧洲的法国、德国、希腊等国极右的法西斯政党在政治上势力大增,便可推知。与此相关的问题,待讨论民主与两岸关系时再进一步详述。 【附录】马克思关于保护关税主义、自由贸易和工人阶级的演说 杜继平按:1847年9月16、17、18日,约150名英国、法国、德国、荷兰、丹麦、义大利等国的学术名流、国会议员、工业家、商人齐聚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开会,讨论自由贸易是否将造福全人类?马克思为此准备了这篇演说稿,但未获资产阶级的代表们淮许发言。原文载:《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第四卷,292-296页。文中黑体是作者所加。 保护关税派又分两派。第一派在德国以李斯特博士为代表,这一派从来不以保护手工劳动为己任;相反地,他们之所以要求保护关税,是为了用机器挤掉手工劳动,用现代的生产代替宗法式的生产。他们总是企图使富豪阶级(资产阶级)特别是大工业资本家取得统治地位。他们公然宣称,小工业家、小商人、小农的毁灭固然令人惋惜,然而却是完全无法避免的现象。保护关税派的第二派要求的不仅是保护关税制度,而且是绝对的贸易限制制度。他们主张保护手工劳动既不受外国竞争,同样也要不受机器的侵犯。他们主张不仅用高额关税保护本国的工业,而且还要用高额关税保护本国的农业和本国的原料生产。这一派得出了什麽样的结论呢?不仅禁止外国工业品的输入,而且还要禁止本国工业的发展。 这样,整个的保护关税制度必然要落到这样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要末保护本国工业的发展而牺牲手工劳动,要末保护手工劳动而牺牲本国工业。保护关税派的第一派,即认为机器生产、分工和竞争的发展是不可遏止的那些人,这样对工人说:“不管怎样,既然你们得受剥削,那就最好认你们的同胞来剥削你们,这总比受外国人的剥削要好些。”这种状况,工人们会长久地容忍下去吗?我想不会。这些为富人生产各种珍品和全部财富的人们不会满意于这一点可怜的慰藉。他们要求他们的物质生产所换回的应该是更好的物质上的满足。可是保护关税派说:“到底我们维持著社会的现状。好也罢坏也罢,我们总算保证了工人得到他们所必需的工作。我们设法使他们不致由于外国竞争而被抛到街头。”就算是这样吧。可是,保护关税派最多只能宣称他们所能做到的就是维持status quo(现状),再大的本领便没有了。但是工人阶级所渴求的可不是维持住他们的现状,而是改善现状。保护关税派还有一个最后的遁词。他会说:他决不反对在国内实行社会改革,可是要保证社会改革的成功,第一件要事就是防止一切可能由外国竞争引起的混乱。他说:“我的这一套做法不是社会改革的做法,但是我们既然要改造社会,何不先从我们自己国内开始,然后再来谈改革我们和别国的关系呢?”当然这些话听来是满有理的,可是在这冠冕堂皇的表面下面却隐藏著惊人的矛盾。保护关税制度把一个国家的资本武装起来和别国的资本作斗争,这个制度在加强本国资本同外国资本的斗争力量,可是这个制度的拥护者又深信,这样武装起来和增强了的资本要是跟劳动相较量,就变得温驯软弱,变得那麽好对付。而这就是说要指望资本大发慈悲,好像资本本身能够大发慈悲似的。要知道,社会改革从来不是靠强者的软弱,而永远是靠弱者的强大来实现的。不过这一点我们没有必要多讲。只要保护关税派承认社会改革不是他们制度的必然产物,也不是他们制度的组成部分,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特殊问题,只要他们承认了这一点,他们就离开我们所讨论的问题了。因此,我们可以撇开他们来研究自由贸易对工人阶级状况的影响这个问题。贸易摆脱一切桎梏而获得彻底解放对工人阶级状况影响如何,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实际上这甚至不是一个问题。如果说在政治经济学裡面,还有什麽东西讲得不坏的话,那就是工人阶级在自由贸易统治下的命运。在古典政治经济学著作裡所阐述的一切规律,只有在贸易的一切束缚都被解除、竞争不仅在某一个国家内而且在全世界范围内获得绝对自由的前提下,才是完全正确的。自由贸易实行得愈广泛,亚当·斯密、萨伊和李嘉图所阐述的这些支配物质财富的生产和分配的规律,就愈加灵验、愈加准确,愈不会是空洞的抽象。而且学者们在谈到任何经济学问题时,总是一再地告诉我们,他们所有的结论,都是建筑在贸易将摆脱迄今尚存的一切桎梏而获得解放这一前提上面的。他们遵循这样的方法完全正确。因为他们不是採取任意抽象的办法,而只是在分析的时候把一些偶然的情况摈弃掉。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说,经济学家如李嘉图等人,对于未来的社会比对于现存的社会知道得更清楚。他们对于未来比对于现在瞭解得更多。如果你们想读一下有关未来的书籍,那就请你们翻开亚当·斯密、萨伊、李嘉图的著作看看。你们会发现,他们的著作无比明确地写出了在彻底的自由贸易统治之下等待著工人的是些什麽。譬如你们请教一下像李嘉图这样独一无二的权威学者。从经济学的观点看,工人劳动的自然正常价格是什麽?李嘉图的答覆是:“降到最低限度,降到尽可能低的水准的工资”。劳动是商品,也和其他任何商品一样。商品的价格决定于生产该商品所必需的时间。要生产“劳动”这种商品需要些什麽呢?工人必须吃饭,必须补偿他的体力消耗以便他能够活下去,并且不管怎样还要能够延续后嗣,这一切都要消耗一定数量的商品,而生产这些商品所需要的恰好也就是生产“劳动”这种商品所需要的。可是我们决不应该认为工人永远不会上升到这个最低水准以上或者永远不会降低到这个水准以下。不是这样的。按照这一规律,工人阶级有时能够幸运一些,有时他们得到的会比最低工资多一些,然而多出来的这一点只不过是一笔补偿他在别的时候,即在工业停滞时所少得(和最低工资相比)的附加收入。这就是说,如果我们注意到,商业在一定的、永远周而复始地迴圈著的时间内,经历著包括有繁荣、生产过剩、停滞、危机等阶段的週期,我们把工人超过最低工资的收入和低于最低工资的收入拿来平均一下,那我们就会发现,总起来看,他所得到的不多也不少,正好是最低工资。换句话说,工人阶级仍然会作为一个阶级保存下来,儘管他们经历了许多灾难,受尽了许多折磨,在工业的战场上抛下了多少尸体。可是这又有什麽关系呢?工人阶级还是继续存在下去,不但继续存在下去而且人数还在增加。最低工资是“劳动”这种商品的自然价格,这条规律将随著李嘉图的自由贸易这个前提的实现而发生作用。我们同意所有那些阐述自由贸易的优越性的发言。生产力是要发展的,全国由于保护关税而担负的赋税是要消灭的,一切商品的售价都将降低。可是李嘉图又怎样讲呢?他说:“劳动既然同样是商品,它也将同样以更低的价格出售”,你们将能够完全像买胡椒买盐那样非常廉价地买到它。正如同实行自由贸易以后所有其馀的政治经济学规律都将发生更强烈的作用、应验得更加准确一样,马尔萨斯所讲的人口规律,在自由贸易统治之下,也将获得几乎想像不出的广泛发展。那末请你们来决定一下吧:要末你们把现存的政治经济学全部推翻,要末你们就得承认在实行自由贸易的情况下,工人阶级将听任无情的政治经济学规律去摆佈。这是不是说我们反对自由贸易呢?不是的,我们赞成自由贸易,因为在实行自由贸易以后,政治经济学的全部规律及其最惊人的矛盾将在更大的范围内,在更广的区域裡,在全世界的土地上发生作用;因为所有这些矛盾一旦拧在一起,互相衝突起来,就会引起一场斗争,而这场斗争的结局则将是无产阶级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