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不教,阶级分

时间: 2014-09-01 08:47:21
栏目: 时事评论
话题:

 

 

 

 

 

 

 

 

 

 

 

 

 

 

来源:《东风》                    作者:文展修

 

《东风》按:9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社会的教育状况发生了巨大变化,在高等教育领域集中体现为农村学生在名校中的比例大幅下降。这时期正当中国加速滑向资本主义的时期,这些变化也就和一系列资本主义化的教育改革息息相关,如意在优化农村教育资源配置却适得其反的撤点并校、作为教育市场化第一步的高校学费改革、催生了数以千万计无市场竞争力的大学生群体的高校扩招、以教育状况两极分化为直接结果的教育产业化潮流。在本文作者看来,服务于资本主义生产和交换活动的教育体系已经代替了原有的服务于计划经济的教育体系,工人阶级后代中的个别人通过教育上升为上层阶级不过意味着对本阶级的背叛,而以这样的事例作为对工人阶级的宣传则是天大的迷药。

 

 

2014年是恢复高考以来的第38个年头。焦躁的七月,高考的余烟未散,放眼全国,少不了各路名牌中学气势磅礴地展示着自己的战功,不过,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基本上都是那些成功者的面孔,并且,这些面孔已经在鲜花与掌声之上高光了多年。

享有最好教育资源的北京自不必说,京外那些"超级中学"的升学成绩同样令人感到恐怖:成都七中一个班12人考入北大、清华,华中师范大学附中一个班更是有33人被北大、清华录取!西北工业大学附中的高考成绩近年来一直冠绝全省,而西安的五大名校则垄断了陕西省90%以上的北大、清华招生人数!2013年,西北工业大学附中和河北衡水中学考入北大、清华人数更是双双过百!

 

西北工业大学附中近年来

考入北大、清华的学生人数

 

相应地,来自农村学生在名校中的比例越来越低。据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刘云杉统计1978年到2005年近30年间北大学生的家庭出身发现,1978~1998年,来自农村的北大学子比例约占三成,但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下滑,2000年至今,考上北大的农村子弟只占一成左右。据2010年的一项抽样调查显示,清华农村生源占总人数的17%,而那年的高考考场里,全国农村考生的比例是62%。

我们注意到,北大农村学生数量下滑恰好在90年代中期,也就是1992年邓小平南巡后中国加速滑向资本主义的时期,而诸如西北工业大学附中、衡水中学这种"超级中学"垄断国内一流高校的生源的现象大概是在2000年左右的开始显露。事实上,正是在90年代到世纪之交的十余年间,中国社会的教育状况发生了较为重大的变化,而这些变化与社会经济基础的变化紧密相关。

撤点并校

"撤点并校"始于90年代末期,具体就是大量撤销农村原有的中小学,使学生集中到小部分城镇学校。据统计,从1997年到2010年的14年间,全国减少小学371470所,其中农村小学减少302099所,占全国小学总减少量的81.3%。从2000年到2010年,农村小学生在这十年当中减少了3153.49万人,减少了37.8%;农村小学却减少22.94万所,减少了52.1%,学校撤并的幅度远远大于学生减少的幅度。2012年,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规范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意见》,要求暂停农村义务教育学校的撤并。

 

2000年和2010年农村小学生及小学数量

 

按照教育部的考虑,撤点并校是为了优化农村的教育资源配置,提高中小学教育投资效益和教育质量。然而,实际的结果可以说相当糟糕,原有的教育资源大量闲置废弃,后来农民虽然不再直接自己掏腰包办义务教育,但农村家庭的教育成本反而有所升高:"对许多被迫转入城镇学校的家庭而言,他们需要开始支付额外的交通费、伙食费、住宿费乃至陪读费,其结果,等于将政府应承担的教育投人转移到了农民身上,而且恰恰是在那些经济不发达、教育力量薄弱的农村地区,也就等于进一步拉大了城乡二元差距"。

本来,改革开放带来的一家一户的小农生产方式在日益壮大的资本主义市场面前就脆弱不堪,而撤点并校无疑加速了农村家庭的负担,辍学率的上升使得农民子弟更早地外出打工,而远离父母的寄宿生活和频发的校车事故对那些未成年学生造成的消极影响等等就自不必说了。

高校学费改革

研究生不再有"公费"之说,所有学生一律自费

 

在90年代中期以前,中国的高等教育是不收取学费的,学校还会给学生发放一定的生活补贴,这样的情况到了1997年有所变化,学生读大学由不交学费改为交纳一部分约占教育成本25%的学费(民办高校的比例更高)。有观点认为,高等教育是一种比较奢侈的私人物品,大学收费标准也就是大学教育服务的价格,这样意思无非是说,高等教育是一种昂贵商品,不是收入较低的劳动阶层随便就能消费得起的,怎么办呢?要么"贷款上大学",要么"放弃上大学",前者相当于把教育成本转移到学生参加工作之后,无疑会加重工作压力,后者直接把贫困学生排斥在通过教育上升到上层阶级的道路之外。

当然,学费作为阶级选择的门坎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市场化带来的物价上涨也使得上大学的生活开销也日渐增多,贫困学生还要额外抽时间来进行一定的勤工俭学,而殷实家庭出来的学生则无疑可以安心学习并享受大学的美好时光。

高校扩招

在1999年之前,高校扩招年均增长都只在8.5%左右。1999年开始,全国高校大幅度扩大招生,当年招生人数增加51.32万人,招生总数达159.68万人,增长速度达到史无前例的47.4%。之后2000年的扩招幅度为38.16%,2001年为21.61%,2002年为19.46%,到2003年,中国普通高校本专科生在校人数超过1000万。

高校扩招的一个重大背景是大学生毕业由国家分配制度的取消。1998年开始,70%以上的大学毕业生开始和自由的劳动力市场打交道,相互竞争以求好工作,而此时恰逢针对国企工人的资本主义改革攻势全面发动的时候,大量的国有企业要么倒闭破产,要么被原来的管理层低价收购(或者白送),要么贱卖给私营企业,三千万国企工人丢掉铁饭碗(这是如今的大学生梦寐以求的)黯然下岗,中国的劳动力市场显得压力山大,而政府果断地推行高校扩招政策以吸纳一部分高中毕业进入大学校园,从而把他们面临找工作的期限延缓四年或者更长,由此减轻了社会的就业压力。

然而,出来混,早晚要还的,高等教育的扩招催生了数以千万计的大学生群体,而大学生给劳动力市场带来的压力已经是最近几年的常见现象。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4年高校毕业生总数达727万,超过去年的699万,再创历史新高。对于绝大多数大学毕业生来说,以后的工作是给老板打工,而不是自己当老板,而这意味着大学毕业生的劳动力作为一种商品,其供给是十分丰富的,这也使得很多地区大学毕业生的工资水平降到了和农民工一样的地步,大学生无产化程度达到历史新高。

教育产业化的兴起

1999年6月,全国教育工作会议提出教育产业化的说法,提出要大力发展民办教育。会议决定,在"十五"期间,要基本形成以政府办学为主体,公办学校与民办学校共同发展的教育格局。

 

上学坎坷路

 

如今,经过了15年的时间,当下的中国,教育如同收入状况一样,已经明显地两极分化了,以上述"超级中学"为代表的重点中学集中了社会上最优秀的教育资源,这些重点中学几乎是通向好大学的必经之路,而要上重点高中必须要上重点初中,要上重点初中必须要上重点小学,甚至说,上重点小学的前提,乃是孩子的学前教育的巨大投入。从幼儿园动辄每学期数万的学费,到重点中学每差录取分数线一分就得多交成百上千的择校费,更不必说一些民办学校硬性的每年数万的学费,高昂的教育成本自然而然地排斥着低收入的工农阶级的子女于好学校之外,并吸纳高收入的小资产阶级和上层劳动者的子女接受优质教育,而资本家的子女则丝毫不用担心教育问题,未来总是一片光明。农村方面,据教育部的统计数据,2011年义务教育阶段在校生中的农村留守儿童共2200万,在校生中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儿童总量为1261万,对于这三千多万的工农子弟来说,很容易想象,等待他们的将是和父辈们一样难称"体面生活"的打工生涯。

结语

总的来说,随着1992年邓小平南巡后中国资本主义改革的提速,中国社会经济基础的变化给教育领域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原有的服务于计划经济的教育体系瓦解了,代之以服务于资本主义生产和交换活动需要的教育体系,受教育状况直接而露骨地成为了阶级差异的反映——父亲是工人,子女以后就是工人;父亲是大学教授,子女以后很可能做医生或者律师;父亲是资本家,子女以后或是接管企业,或是在父辈的基础上自己开公司。

资产阶级学者中的"开明人士"经常强调"阶层固化"对社会的危险,实际上阶层与阶层之间的流动相比阶级之间的流动要容易些,一个工人要成为老板是极为困难的,而一个工人的子女通过自己的勤奋学习成为一个高收入的工程师相对来说还是容易些的,只不过现在连这个转变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对工人阶级整体来说,个别人上升为上层阶级不过意味着对本阶级的背叛,而以这样的事例作为对工人阶级的宣传则是天大的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