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教江湖:什么是资本主义

时间: 2015-01-09 14:26:15
栏目: 时事评论

作者:暴躁皮皮   来源:北地燎原协会

【她讲述的只是她的生活。他们听出的也正是他们的生活。所以他们认她为“女基督”。他们管这叫邪教,我没看出。我只看到和两千年前一样的故事。那个创下基督教的人,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被罗马士兵玩弄,未婚生子,他的养父善心、懦弱,他和他的家庭显然从小受尽屈辱。所以他长大后,向那个破败、封建主义浓厚的民族里受屈辱的同胞传教,用甜美的话语安慰他们。所以两千年后,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里同样孤独无助的中国农民,能够模仿他的话语。】 0.webp

提及邪教,人们必定会想到招远血案、轮子,然后有点文化的会想到日本地铁毒气、美国的太阳圣殿教,邪魔附身、洗脑、变态、疯狂、血祭、骗财骗色……但邪教到底长什么样,恐怕绝大多数人,起码会上网读这些东西的,也就是受过教育的的中产阶级们,都没见过。

南方人物周刊最近有篇报道《邪教江湖》。记者采访了被我英勇无敌的警方捣毁、抓获的几个邪教的成员和头目。虽然记述得毫无逻辑,颠三倒四,大致情形还是能看明白的。

这些所谓邪教,其实是一些自发的民间基督教会。基督教历史上异端林立,相互斗争几百年,大主教们各拥一派信徒,互相开除对手教籍,最后罗马教会在国家政权帮助下,才统一了信仰。传到中国,只是重演了一番早期历史。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农民,文盲或半文盲,没有一个人受过正规的宗教教育,只是凭自己理解讲解福音,谁讲得好就受到听众信任,成为外界所称的“教主”、“女基督”。

譬如全能神的“女基督”。蒋秀英原来信的一个普通小教会,后来信了灵灵教,01年被警方逮捕,因只是普通成员很快释放。灵灵教的教友们怀疑她信教不诚,当了叛徒,将她开除。她和另几个被开除者自己组织教会,信了全能神。她讲得有水平,一部分教众便认她为“女基督”,形成了以她为核心的一个教派,目前全能神教内影响最大的一派。

根据招远案的媒体报道,那群凶手是另一个以下岗女工吕迎春为核心的极端封闭的小教会。吕迎春在接受警方讯问时表示,她认为赵维山的全能神教是邪教,“我和张帆是唯一的真正的全能神的代言人,国家打击的是邪灵赵维山的全能神,而不是我们这个全能神。”蒋秀英的一派在他们那肯定也属于邪灵。全能神教内像这样的小教会众多,而像全能神这样的基督教派系也众多。再加上佛教的各种派系,这些被称为“地下邪教”的组织互相争夺信众,互批外道邪魔,热闹得很呢。南方人物周刊将报道取名为“邪教江湖”、“异端的世界”,倒也贴切。

报道说:

在视频记录的骨干会面场景里,蒋秀英展示了自己作为女基督的才能。她坐在豪华餐厅的主位上,先以人的肉身寒暄几句,略作停顿,暗示接下来是神的发声说话:

“今天的见面不是今天的见面,是亘古以来的重逢,神的作工让所有的弟兄姊妹都能相信神、跟从神、陪伴神,把所有的恩典、所有的智慧,都加给咱们末后这般人,让神的心意在你们的身上得以成全……”

“感谢神!”

“神带来实际,除去渺茫,真神穿戴肉身,来到地上,在黑暗里看不见大光,现在我要打开你们属灵的眼睛。我的生命给了你们,我的言语给了你们……”

“感谢神!”

“你不要看我是个娇小的人,我的灵高大如天,我要掌管万物……今天不是创造世界,而是毁灭世界,我要成全一部分,咒诅一部分,掉在饥荒瘟疫里一部分,大水淹死一部分,我就是真理,我就是生命,我就是道路,弟兄姊妹们,你们都要小心谨慎……”

“你们应知道,人在地上都有风风雨雨,为什么叫你们厌憎世界,为什么叫你们脱离世界,这世界是你们的客旅,邪恶、淫乱和污秽太多,万物太淡薄,我早已恨恶。我要叫败坏的人成为圣洁,我要审判你们,我要浇灌你们,我要安慰你们……”

宗教话语、人生记忆,在此刻混为一体,化作她对世界的衡量、对生存的审判,以至于再也无法用同理心去审视她的命运。

神话发表到这时,教徒已经在一片哭腔里跪倒在地。蒋秀英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我所有的信心、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爱,都在你们中间……”

蒋秀英的布道非常有力量。起码让我来代笔,我可写不出。作为一个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的农村妇女,她如此布道水平,确实像神的使者。所以她的教派发展得很快,大学教授、公务员都信奉她,向她的教派捐赠。

能够在这些地下教会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有些小教会的头目水平低,初时能靠装神弄鬼唬住教众,后来暴露出本相,慢慢就被信徒抛弃了。报道中提到一个李太安,挥霍教众捐赠的财产,让女信徒陪睡,教众对他产生了怀疑,开始转向全能神。李太安每次布道都大骂异端邪魔全能神。

这些“教主”、“女基督”和他们的以万计的信徒们,哪里来的呢?他们是巫婆神汉,他们愚昧无知,他们不懂中产阶级们的宝贵的科学,他们想入天堂?实际上,他们都是些被社会抛弃、在底层挣扎、在自杀边缘徘徊的人们。就以蒋秀英为例。贫困,无法奉养父母,儿子辍学,婚姻破裂。“蒋秀英和丈夫住在村庄边上,日子最为艰难,因为交不起一百块的学费,让儿子中途辍了学。刚信全能神那几年,有传道的弟兄姊妹需要接待,蒋秀英就跑到菜地里,摘下拳头大的茄子,蘸上盐水,六七个人勉强填饱肚子。”因为女儿得了癔症,教会来帮助她,她接触了教义,而后慢慢从普通教会转向灵灵教再转向全能神。十几年前她出门传教的情形:“打扫过烂泥一样的陈垢,用板凳拼出一张床,堵上漏风的墙缝,蒋秀英住了21天。带来的13个馒头快要吃完的时候,在城里打工的丈夫找到她,塞给她8块钱。第二天,蒋秀英特意买了5块钱的麻饼、3块钱的糖果当作慰问品,到城郊的一户信徒家传道,结果不顺利,那女信徒还在抵挡全能神的福音。”她和丈夫之间:“老公在外面有人,我不敢说。我们在一起,说话从来没超过10分钟。一辈子就这么过来。”

了解了她的生活,就知道她的布道为何那么有力量。她的话语是对着所有和她一样的人们说的。他们浑浑噩噩,平平凡凡,从小到大遭遇到的都是羞辱和漠视。没有人在乎他们想什么,没有人在乎他们需要什么。连家庭的安慰他们都得不到。“你们应知道,人在地上都有风风雨雨,为什么叫你们厌憎世界,为什么叫你们脱离世界,这世界是你们的客旅,邪恶、淫乱和污秽太多,万物太淡薄,我早已恨恶。我要叫败坏的人成为圣洁,我要审判你们,我要浇灌你们,我要安慰你们……”她讲述的只是她的生活。他们听出的也正是他们的生活。所以他们认她为“女基督”。他们管这叫邪教,我没看出。我只看到和两千年前一样的故事。那个创下基督教的人,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被罗马士兵玩弄,未婚生子,他的养父善心、懦弱,他和他的家庭显然从小受尽屈辱。所以他长大后,向那个破败、封建主义浓厚的民族里受屈辱的同胞传教,用甜美的话语安慰他们。所以两千年后,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里同样孤独无助的中国农民,能够模仿他的话语。

另一个灵灵教派系的“教主”谢有山的故事也类似。他因祖上富农成分,处处被歧视。干过各种小工,外省挖矿,盖房子、做木工,给造纸厂运煤,拉着一吨半的架子车一天走30里地。穷,又需要照顾老父亲,被迫和村里等他的姑娘分手,大哭一场。入赘一户女家,又被女方呼来喝去,受不了离开。改开后有了点钱,接触到灵灵教,慢慢成为教里的骨干,最后发展出以他自己为核心的一个教会。

谢的天国是这样的:“老谢从圣经上判断,他的预言最迟将在2020年成就,到时候世界将从金钱的象征走向文明和道德的象征,回到1970年的状态。老谢清楚记得,那时候生产队的大粪需要上地,没有人催促,晚上就被村民偷偷运到了地里。文明的象征是为了荣誉的善意竞争,跟金钱的竞争不一样,金钱是最残酷的。老谢告诉信徒,等到成就了,就不再允许做生意,金钱成了污秽之物,凡有十万元的坐监、有一百万的杀头,一切都重新分配,回到荣誉象征的1970年代。

记者对此表示“无法有逻辑地形成理解”。那个据说迫害了几亿人、使国民经济处于崩溃边缘、使国民道德秩序瓦解的“十年浩劫”,原来正是这些人们眼中的天国。张春桥和江青同志在地底下听到这些,或许多少能感到安慰。

记者含糊地写了一句:信奉谢有山的人里有很多老左派。我记得,关于轮子,也有人透露过,同九十年代大规模的国企工人下岗有关。在这个“无产阶级专政”下,话说得太多很危险,只能透过这些含糊的字眼来揣测,只能齐声谴责邪教谋财害命,只能齐口高赞民族复兴。

本文的标题本来是“什么是邪教”,想了想,改为“什么是资本主义”。这些人们,说白了,都是中华帝国伟大复兴过程中的炉渣,都是适应不了资产阶级文明开化的新秩序的loser,一种令人头痛的、已无生存必要却出于人道主义目的而不得不花维稳经费控制的废品,一种著名的叫“改革阵痛”的东西。

 最近还有人透露,在环球时报年会上,一位来自新疆、研究恐怖主义的老专家对自己的发言做一个总结:“新疆的反恐局面到什么时候才能根本扭转呢?我有生之年不抱希望了!”。这种结局我早说过了。我只是没料到他们的无产阶级专政竟如此无能,连一年都强压不住。在边疆发生的绝不是民族宗教问题,只是和这些全能神、灵灵教一样,资本主义国家抛弃了他们,他们用各种方式寻找自己的归宿。

炉渣、废品也想活下去,而他们的活法不小心给伟大复兴添了堵。

报道里记者和蒋秀英的对谈,我全文摘抄如下。我看不出这算什么邪教。

人物周刊:你见过全能神的创始人赵维山吗?

蒋秀英:我没有见过赵维山,我信神的时候,家庭环境不好,生活非常贫穷,我和老公的感情也不好,他家里弟兄5个,婆婆待我都不好,我的家庭生活很困难。

人物周刊:常华林他们当年认你是女神之后,你也就认可了?

蒋秀英:啥认可不认可,就是讲个道。他们就是见证,我也是以耶稣为目的,以耶稣为标准,以耶稣为信仰,就这样。他们说归他们说,我只是给耶稣的门徒传传道,叫弟兄姊妹都和睦相处。

人物周刊:别人尊称你为神,你是怎么要求他们的?

蒋秀英:我讲道特别好,很会借题发挥,人家就是对我一种尊敬,我也不是说我是神,我是啥,他们以为是他们以为。人家就是看我讲道时言语方面、行动方面,跟弟兄姐妹们结合一种爱,非常尊重我,我也没说我是神、我是主,那个位置不是乱占的,我也跪那里祷告。一块石头,人要去拜它,它咋拒绝呢?不是石头,而是人太无知了。

人物周刊:你讲道都是什么内容,能不能现在讲一下?

蒋秀英:讲讲西方国家怎样,以色列怎样,犹太国怎样,中国怎么样,不用大脑思维,就说出来,别人觉得水平高。就是叫兄弟姐妹学好,互帮互爱。

人物周刊:后来捐建那么多教堂,心里是什么目的?

蒋秀英:我们整天不能公开去见人,好像躲躲藏藏的,我心里想,能不能在一个正式的教会里去赞美耶稣,我就号召兄弟姐妹们集资建个教会。说我打入三自教会,给它捅翻,我没有那个想法。我有病,都是送死的病,很厉害,乳腺癌,在北京做了手术,这又复发了。我都不想操这个心了。那些从我家里搜出来的书,那是世界末日的时候,人家挨家送那个小本本,给我两本书,我都不在家,保姆在家,我说咱万一让人揪到呢,还跟我老公搁那吵吵。

人物周刊:你发展的对象都是什么人?

蒋秀英:不是本县的,(对我)太熟悉,都是外地的,本地尤其少。本地信赵维山的人多。

人物周刊:全能神是1995年就认定的邪教,你知道吗?

蒋秀英:我不知道。人家说(是邪教),但是又不传到你耳朵里,它该传还得传。

人物周刊:你捐献东庄和池岸教堂的时候,他们知道你信的是什么吗?

蒋秀英:他们不知道,我也没说过,也没讲道过。我只是好心,他们知道我信主,我小时候是里面的唱诗班,在那里受洗。我感觉我跟他们没有区别。

人物周刊:钱从哪里来的?你办厂开饭馆能挣那么多?

蒋秀英:我办家具厂是不可能的,就是弟兄姊妹一种奉献,打到我卡上。我就告诉了身边两三个人,我的保姆把卡号给下面人,他们就打钱进来。捐钱的人具体我也没见过,信啥我也不知道。我就像是单位的会计,虽然叫我神啥的,但是我不敢叫这个钱变为己有。这一条我肯定得做到。

人物周刊:你跟老公年轻时候关系就不好?

蒋秀英:嗯,从年轻时候就不好,这么一个事,家都散了。我都是因为关系不好,因为感情,我才逼到信神这个路上的。我跟老公从来没有大吵大闹过,他在外边找,我也不说他也不说。彼此之间都不怎么说话,俺一直就这样过。一辈子,坐在床边上,连10分钟话都没说过。(低沉,落泪)

人物周刊:为什么会这样?

蒋秀英:他在外边有人。我知道,我不敢说,不给他挑明。唉,没法说。

人物周刊:信徒们说,你宣扬说无论他们走到哪里,你都能看到他们,连头发丝都能看到?

蒋秀英:没有说,我咋那么能啊?我是肉眼凡胎,那不是太超然吗?我就是讲道讲得好。咱有啥说啥。我也不能上天上走、上地上走,这太超然,可能吗?

人物周刊:网上你的话我都看了,每天一篇,都是女神的话,包括说习近平主席都是你选的?

蒋秀英:网上我又不懂,习主席是我选的你敢相信吗?学话、传话添枝加叶的太多了,我只说耶稣的事情。我有啥说啥,我反正是“死刑犯”了,判得再重,我的癌症都已经是死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