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学生与后勤工友畅谈后触发的感想，对'中产梦'的解析、及其它……

偶然相遇的感想

离开的时候本来只是想把她的诗打出来，简单记录一下她的生活状况。但写着写着就引发了我许多的想法。我在反思自己，以前也接触过一些工人，对建筑工、食堂工人、流水线上的工人都有一些了解。不过从没有跟一个女性打工者聊这么深。这大概是因为以前跟工人谈话的目的主要是了解他们对社会和政治的看法。而女性关注的话题更多的是爱情、婚姻、孩子，还有柴米油盐、精打细算的生活琐事。她们不关心政治，我也慢慢地不去接近她们了。但现在我反思了我从前的错误认识，聊生活琐事的意义并不比聊政治的意义要弱。我们应当有意识地去了解社会中代表不同群体的人，这也是一种社会观察。要不是曹阿姨的热情，我也不会体会到一个中年女性打工者的生活状态和内心波澜起伏的感情。她的故事不算传奇，但激起了我不少的共鸣。自己身为一个女性，却不关心女性打工者的生活，确实惭愧。

两个不同而又相似的群体

既然谈到了这里，那就再回想一下我接触过的女性打工者：在建筑工地已经结婚有孩子的中年妇女，在北京工业区印刷厂里认识的姐姐，和在深圳电子厂里跟我同龄甚至比我还小的女孩儿。可以拿这些年轻女工跟年龄相仿、生活在校园里的大学女生做一个比较。

工厂里女孩可能是因为家里有一个在读书的哥哥或弟弟而丧失了上学的机会，离开家乡来到工厂打工。她们对于枯燥的工作，漫长的工作时间，工作带来的职业病和微薄的工资都只能接受。她们时间的主题就是生产线上的生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此之外的少量时间才是生活。生活中的享受就是下班路上哼哼歌，在宿舍看手机上下载的电影和电视剧。如果她们还有一些奢求，不过是在同样工资条件下能有更多时间休息，例假来了可以请假，工作的时候上厕所不用被批准，能偶尔尝试一下城里人享受的商场、饭店、和旅游景点。她们不仅占有不了她们所生产的产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金钱去消费，只能在这个城市中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生存。她们的梦想就是能够攒点钱，找个靠谱的男人结婚，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摆脱在工厂压抑的生活。

而我所在的大学里的女孩则大多是来自城市的女孩儿，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但是为了叙述方便，我得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用"她们"来代替"我们"。她们读的大学还算不错，很多会一两件乐器或是其他艺术特长。知识面广，交际能力强，也会打扮会享受。这些当然都离不开她们良好的家庭背景。不过她们似乎并没有认识到这点。在她们的意识中，走到权力巅峰的政治家，身价千亿的企业成功人士和演艺明星，都是凭借自己的智商、能力、长相和努力走到了令人瞩目的位置。这些因素——高智商、强能力、不懈的努力甚至爆表的颜值——无理由地成为了权威和标尺。无意识中，她们用对这些素质的认同掩盖了她们对金钱和权力的顶礼膜拜。这正如"我喜欢的是有钱男人的品味和胸怀，而不是有钱男人的钱"一样可笑。品味和胸怀能离开有钱男人这个定语吗？如果不能，又怎么能把有钱和品味割裂开来看呢？

在同样的群体中，实则也有阶层的分化。有的是资本家或是高干的女儿，有的则是普通城市工薪阶层的子女。就拿我舍友来说，刚开始上大学的时候，大家都保持着各自延续自家庭的消费习惯。但是在一个环境里生活需要找同伴，一个来自工薪阶层家庭的女生A跟一个高干的女儿B的关系开始近了。B的确挺有魅力，综合能力很强，又懂时尚有品位。A开始努力地融入B的圈子，模仿B的语言，但两人还是有挺多区别。A往往抓不住B的笑点，B也总嫌弃A的生活习惯不够讲究。这其实就反应了两人家庭背景的差异。A想出国但家庭又不算富裕，所以很犹豫。B对此心很宽"只要你努力，就会有比你投入的金钱多得多的回报啊"。这样的观点取决于她的生活经历，好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她的优秀，也保证了她能够一直发挥她的优势，所以她总是一帆风顺的。就算偶然失败，家里也完全承担得起这样的成本，所以她一直不用担心失败。而我和A这样工薪阶层家庭的女孩，虽然也受了不错的教育，但对待投资是小心谨慎的，而且生活习惯都很节约。这都是继承我们的父母的生活习惯。B已经适应了中产阶级的消费，成为科研人员已经满足不了她们的胃口，在职场中打拼，成为职场精英或政界名流才是她所渴望的，这也是受她家庭的影响。我在B身上看到了聪明优秀和心胸开阔，但也看到了资产阶级的偏见。经济条件和成长背景的不同决定了我们头脑中所认识的世界和所向往的世界的不同。

不过上了大学之后，不管来自什么阶层的女孩儿，都向B这样的女孩儿的消费观靠拢。而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一个还算不错的学校，像B这样的女孩儿本身就很多。这样的思维和对现实的认识也影响着她们的消费观，她们觉得自己理应去享受和消费。她们用化妆品只看品牌不问价格；频繁地在网上购买衣服，各种价格不菲的饰件和最新电子产品，也时不时去商场实体店里血拼；喜欢在朋友圈里秀亲自品尝的精致菜肴，亲自参加的大牛的讲座或超级明星演唱会，最新的电子产品，刚刚网购的时髦衣物和饰品；每年假期都要出境旅游，声称只要玩得开心就好，何必在意花钱。消费是她们生活的主题。在现阶段除了消费，她们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表达自己的方式了。于是大家都慢慢变成同样的人，消费同样的品牌、追捧同样的明星、善用同样的网络词汇、追求同样的生活方式。市场充分地调动了她们的消费，但结局又是那么可笑。消费的动力就是相信自己能够变得与众不同，但最后大家都一样，不过是市场中同样的消费群体，连网络和微信给她们智能推送的广告都是一样的。在消费的过程中，人同样被异化，表面上人在享受着物，其实是物控制了人。

但她们生活中的爱情是匮乏的。刚上大学，都想在大学时代遇到真爱，与真爱共度一生，演绎在电视剧里一样的浪漫感情。但每个人的初恋都很快夭折。大学生活看似丰富充实，实则充满着精神空虚和麻木。在这样单调和冷漠的生活中，很难有机会偶然遇到能够深交的人。近三年的大学生活过后，她们对浪漫爱情的幻想快要放弃但仍有残存。大家已经慢慢的"成熟"，懂得为自己的现实考虑，为考研出国做准备。首先要通过读研或留学获得好的学历，再加上自己不错的家庭环境和综合素质，就有希望获得好的工作，并以此求得社会地位更高的配偶，双重保障自己未来中产阶级的生活。

学校里做着中产阶级梦的女孩和工厂里渴望摆脱工厂的女孩有着很大的差异，但又都有着类似的生活轨迹。这两类人同样消费着小苹果这样流行的通俗歌曲和狗血的校园偶像剧和各种穿越剧。等再过几年，她们都同样面临着成家的问题，可能都是免不了相亲结婚的命运。把自己的家境、学历、长相等等条件综合起来估个价，在父母和自己精挑细选下给对方估价，选个价值相当或是比自己价值高的，对方也没有意见，基本就可以定了。再跟对方商议清楚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结婚谁出钱办婚礼，送多少彩礼这些财产问题，就可以把自己嫁了。她们结婚之后都会继续工作，赚钱养家，同时还要相夫教子，围着丈夫和孩子度过一生。她们都同样有过年轻女孩儿的虚荣心，都同样有过对美好生活的盼望，最后可能都会同样的经历失望，怀有理想却又不得不与现实妥协。

这些城市里的女孩本来比那些工厂里打工的女孩要幸运，农村的女孩儿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城市的她们面临成家的时间更晚、受教育程度高，经济的独立和城市开放的文化都能提供给使她们更多反抗婚姻束缚的空间。不过可惜的是，就我身边的这些女孩儿来看，没有人想反抗婚姻，即使爱情幻想破灭也要结婚，找个条件不错的人嫁了，再生个孩子，总是比孤独终老要强。没人意识到这个社会充满着男权意识形态，更没人意识到这个社会仍然存在着阶级压迫和斗争。这跟曹阿姨的想法倒是吻合了。这也许就是意识形态的作用吧。

结语

回到曹阿姨这样的底层女性打工者身上，她们心思更为细腻，她们能体会到更多生活中的辛酸苦辣。但经济的压力、封闭的工作环境、疲劳枯燥的工作和冷漠的人际关系，使她们只能隐藏内心曾经的感情和爱好，为了生活去扮演一个妻子、母亲的角色，以及成为工作中一个可以随意被替换的零件。每个打工者都有自己特别的故事，都有属于自己的辛酸和幸福。这些情感往往随着时间过去而被淡忘，自身也真的成了为生存不断运转的机器。只有一些敏感的人还保留着捕捉感情的能力，其中有些这样的人可以把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想法变成诗，变成歌，变成文章。而其中又有多少人能够保留着这些作品，又有多少旁观者能够欣赏并且愿意欣赏它们呢？我能够体会阿姨的诗中表达的感情，也感谢她首先把这些作品交给了我。所以我把它们记录了下来，也把我跟这个阿姨之间的故事，和所引起的我的所想写下来，起码留个纪念。希望我跟她之间的故事还是未完待续。

后面附曹阿姨的几首诗~

小家子气

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打工的，何必小家子气。

只是出来的时间长，打工经验多了些，不必小家子气。

"我的技术含量高，你们比不起！"

不必，不必，真的不必。被窝里边取国号，只是自己抬举自己。

谦虚谨慎，做人底线，时刻牢牢记。

你尊重别人，别人才能尊重你。得到大家的认可，才是硬道理！

古来就有卖油翁，唯手熟尔，没啥了不起！

做人底线别忘记，不必小家子气！不要小家子气！

政通人和，国泰民安，一团和气。和气生财，国富民强，大大气气！

做事做人，踏踏实实；待人接物，面带笑容，客客气气。

五指都过手掌心，长短不一，各有所用。攒到一起力量大，惊天动地！

（对食堂一个炒菜师傅，也是一个小管理层的不满）

相约看牡丹

五一黄金假期，正是牡丹花开时节，我们相约一起，观赏牡丹的美丽。

令人心旷神怡，想想幸福无比。

次年牡丹花开艳丽，你却没能如约而至，既然不能守约，何必与人相约一起？

看呀，看呀，看牡丹，牡丹花开艳丽，令人心旷神怡。

忘却烦恼和忧郁，开阔心胸，充满稚气。

牡丹花开艳丽，若不守约，何必与人相约一起？

牡丹花开艳丽，盛开香飘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牡丹花开美丽，看后幸福无比。

赏花人流连忘返，不忍离去，就让烦恼随花香开去。

（图书馆附近有牡丹花，开花时节我们姐妹们都去看，都说明年还来看。可是到了来年看花的人也总在变，因为工作不稳定。也可以送给有男女朋友的打工者）

忽然来了个小妹妹

夜幕已降临，人物依稀，唯有四楼的灯光在闪耀。

忽然来了个小妹妹，面带微笑。她告诉我们打工人有个地方可以看电影，可以上夜校，学习法律知识，锻炼身体。

这个小妹妹是XX学社的小姑娘，她来传播好消息，就像推开打工人儿心中的那扇窗，我们心中豁然开朗。

小姑娘把打工人心中的火焰点亮，长知识，讲文明，踏踏实实上岗。XX学社的小姑娘，愿你把好消息传遍四方。

校园春风

你是打工妹，我是打工仔。东门来了大叔，西门来了阿姨。

我们都在校园里工作，服务大学生。

开学啦！开学啦！我们成了校园里的风景。

卖衣服化妆品的靓妹，如花似玉。送外卖的小生，嗓音洪亮。

栽花种草的大叔，背影矫健。餐厅的阿姨，笑脸相迎。

整个大校园，服务如春风。培养栋梁才，国家更安宁。

我们都是校园里的员工，我们的服务就像春风。

打工妹说看"红楼梦"

打工妹说,不看"红楼梦"，心里总扑通——想看。

打工妹说看了"红楼梦"，似懂又非懂——难辨。

看了"红楼梦"，人物很不幸，家财万贯成粪土——可怜。

看了红楼梦，容易得相思病——美女太多。

说看"红楼梦"，就看珠光玉器满身挂，美女如云看不够。

老有老的美，少有少的精，取名都新鲜，名字定一生：

宝钗——保准拆开；袭人——厉害；贾雨村——假话存着，不讲实话。

多累曹先生，执笔"红楼梦"，千古无人抵，绝唱宝戴玉。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似懂非懂，似懂非懂……

朝霞般的生活

大学生活，朝霞般的生活。

我们纵然没有念过大学，却在校园里劳动，也享受了上大学的快乐。

虽然打工受累，心里充满欢乐。

校园生活，快乐的生活。大学生活，年轻的生活。

大学生活，如金似玉，朝气蓬勃。

校园生活，国泰民安，阳光哺育，朝霞般的生活。